要點:
歐盟最高法院就蘋果一起全球最大的反壟斷案件做出最新判決，推翻了四年前歐盟普通法院的一項裁定。全球稅收政策的日益嚴格反映了政府和企業之間的稅收博弈，作為聰明的投資者，我們不應停留在靜態的視角上，而應動態分析全球政策和經濟環境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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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蘋果2024年秋季發布會次日，這家科技巨頭面臨了新的挑戰。9月10日，歐盟最高法院推翻了2020年歐盟普通法院對蘋果有利的裁決，如今最終裁定蘋果為敗訴，要求其向愛爾蘭補繳約144億美元的稅款。
蘋果敗訴補繳巨額稅款
歐盟最高法院於周二裁定，撤銷下級法院對蘋果公司在4年前的有利判決，理由是歐盟普通法院的法官錯誤地認定歐盟委員會在評估中存在失誤。歐盟最高法院認為愛爾蘭在處理蘋果公司的稅務問題時違反了國家援助法，為蘋果提供了不公平的稅收優惠。
愛爾蘭政府對此回應，蘋果稅務案件涉及的問題已為曆史，且堅持認為其對所有公司和納稅人一視同仁，并未給予蘋果任何特別的稅收優惠。蘋果公司對此裁決也表示“非常失望”。公司發言人指出，“無論在何處經營，我們始終按照法律繳納所有應繳稅款，從未參與過任何特殊交易。”
此次裁決標志着競爭監管機搆的勝利，并且由於這是“最終裁決”，蘋果公司將無權上訴。這一判決不僅顯示了歐盟在監管大型科技公司方面的強硬立場，還反映出其近年來在制定全面法規以遏制跨國公司惡性擴張的決心。
Fladgate律師事務也認為，蘋果現在面臨補繳約144億美元的稅款。這一裁決不僅是對蘋果的重大利益沖擊，也標志着歐盟在打擊跨國公司與成員國之間“甜頭交易”/Sweetheart Deal方面的重大舉措。歐盟當局和法院願意釆取嚴厲措施，迫使大型科技公司遵守規定。
這筆巨額稅收罰款在過去8年中曾多次被推翻，但如今終於塵埃落定，畫上一個句號。
針對蘋果的稅務案件是歐盟反壟斷專員瑪格麗特·維斯塔格/Margrethe Vestager打擊跨國公司與歐盟國家之間不當交易的關鍵舉措之一。維斯塔格曾表示，確保所有公司，無論大小，都能繳納公平份額的稅款，始終是歐盟委員會的核心任務。“今天標志着歐洲公民和稅收正義的重大勝利。歐盟委員會將繼續致力於打擊有害的稅收競爭和激進的稅務籌划。”
在過去20年里，蘋果公司在愛爾蘭設立公司，以利用愛爾蘭的兩項稅務協議，將其稅率大幅降低，甚至在其頂峰發展的2014年時期，稅率卻只有微不足道的0.005%。這種操作方式，被大眾稱為著名的“愛爾蘭-荷蘭三明治”/The double Irish with a Dutch sandwich結構，也正是許多美國大企業將愛爾蘭作為避稅目的地的主要玩法。
避稅天堂“愛爾蘭-荷蘭三明治/Double Irish With a Dutch Sandwich”結構
在2015年之前，全球各國的稅收政策差異顯著。美國的企業稅率為35%，中國為25%，而日本、澳大利亞、英國等國的稅率也普遍超過30%。作為歐洲的發達國家，愛爾蘭卻為了吸引投資和創造就業機會，將企業所得稅率設定在12.5%，遠低於美國及其他歐盟國家。這使得許多美國本土的跨國企業，努力尋找稅率較低的國家并將利潤轉移至這些國家以減低企業上交稅款。
在這一過程中，愛爾蘭因其2014年的稅法漏洞而成為了許多跨國企業的避稅首選
根據愛爾蘭的稅法，只要公司總部設在愛爾蘭以外的國家，即使該公司在愛爾蘭注冊，仍被視為“外國公司”。因此，蘋果公司在愛爾蘭設立了名為蘋果國際運營公司/Apple Operations International，其總部則位於著名的“避稅天堂”加勒比群島。由於愛爾蘭運營公司被認定為外國公司，其將收入匯往總部時無需在愛爾蘭繳納稅款，從而實現了幾乎零稅負的結果。
但是，為了將愛爾蘭銷售公司的收入便宜地轉移到愛爾蘭運營公司，蘋果面臨了一個關鍵問題。直接轉移收入會導致愛爾蘭所得稅的徵收，因此需要尋找一種更為高效的解決方案。幸運的是，歐洲另一個國家“荷蘭”則提供了一個有利的跳板。
蘋果在荷蘭設有子公司“蘋果歐洲運營公司”/Apple Operations Europe，簡稱“荷蘭運營公司”。與愛爾蘭不同，荷蘭的稅法是根據公司注冊地而非總部所在地來確定公司的稅務地位。因此，蘋果在愛爾蘭和荷蘭的子公司都被視為歐盟公司。在歐盟成員國之間的公司交易中，所得稅是免除的。
然而在實際操作中，這三家關聯公司之間并沒有實際的銷售活動。因此，如何實現這些交易能達成一個“完美閉環”成為新的問題。當時，蘋果公司釆用了一個看不見但極具價值的資產：知識產權，作為收入轉移的重要內容。
舉例來說，當蘋果用戶在iTunes上購買音樂或軟件時，蘋果美國公司將其持有的知識產權資產（包括iPhone、iPad及iTunes等服務）轉移到愛爾蘭運營公司，而用戶支付的現金則進入愛爾蘭銷售公司的賬戶。由於這些銷售活動涉及到蘋果的知識產權資產，愛爾蘭銷售公司需要向愛爾蘭運營公司支付知識產權使用費。
因此，銷售收入通過荷蘭運營公司的中轉，以專利使用費的名義轉移到愛爾蘭運營公司，最終匯入加勒比群島上的總部。一旦資金進入避稅天堂，就不再受到任何監管機搆的監控。
在這一過程中，蘋果只需繳納荷蘭低廉的交易稅和部分愛爾蘭低廉的所得稅即可。此外，只要蘋果因產品利潤帶來的資金不回流美國，就不用交美國高額的35%稅收。
以上做法也被稱之為“愛爾蘭-荷蘭三明治”/The double Irish with a Dutch sandwich結構，因為其手法主要是在兩家愛爾蘭子公司和一家荷蘭子公司之間騰挪，就像兩片面包夾着一片奶酪的三明治。由此一來，蘋果這一招“左手轉右手” 讓其只付出了微不足道的稅款。
實際上，蘋果使用的避稅策略并非美國大公司中的個例。早在2010年，媒體就曾報道過微軟、谷歌、Meta等公司通過“愛爾蘭-荷蘭三明治”結搆將收入轉移到避稅天堂的做法。在過去兩年中，標准普爾500指數中的71家高科技公司，在全球范圍內的現金稅負擔平均比非高科技公司低三分之一。
而這一切，在歐盟眼裡看來都不是滋味。受此重大影響，愛爾蘭於2015年通過的立法已終止了新稅收計划的實施。而2016年開始，歐盟也花了長達三年的時間去收集蘋果應補繳巨額稅款的證據，進行當頭一棒的打擊，以達到今天的最終判決。
政府與企業間的稅收博弈
據相關數據顯示，2010年到2015年，每年大概有1000億美元的利潤從世界各地轉移到愛爾蘭。而到2018年，美國跨國公司在愛爾蘭屯的現金已經超過1萬億美元，數量相當龐大和驚人。為了打擊跨國企業把利潤轉移至愛爾蘭再轉自最終目的地盧森堡、瑞士等避稅天堂的現象，如何有效地解決政府和企業之間的稅收問題，成為了關鍵並對該國經濟產生深遠影響。
在特朗普當政期間，政府曾將美國的企業所得稅從35%下調至21%，并設立了對海外資金回流的新稅率區間為8%至15.5%。這一舉措，促使蘋果公司將其2500億美元的海外現金回到美國總部，并一次性繳納了380億美元的稅款。
這一稅收改革推動了美國本土資金的大規模回流，超過萬億美元的現金回到美國，補繳的稅款總額也超過了千億美元。此外，蘋果公司不僅將其資金回流，還在近年進行了6000億美元的股票回購，進一步推動了公司股價的上漲。
而在2021年，政府與企業間的稅收博弈有了更大的突破性發展
為了應對不同國家稅率差異、減少跨國公司和科技巨頭將利潤轉移至低稅收地區的問題，七大工業國組織/G7財長會議上達成了一項設立全球最低企業稅率的協議。這項協議被稱為全球最低稅率/Global Minimum Tax，簡稱GMT。
根據GMT協議，任何國家如果其徵收的企業稅率低於15%，企業所在的國家將有權對該企業徵收額外的稅款，以確保總體稅率不低於15%。這一協議旨在通過全球范圍內統一的稅率下限，終止跨國企業利用愛爾蘭、和巴巴多斯等避稅天堂來降低稅負的做法。
GMT協議由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提出，旨在減少全球稅收競爭，確保跨國企業在各國的稅收貢獻更加公平。協議的實施預計將對全球稅收環境產生深遠影響，促進各國稅收政策的一致性，并減少跨國公司利用不同國家稅收政策差異來優化稅務負擔的機會。通過這一協議，OECD希望能夠建立一個更加公平和透明的全球稅收體系，從而確保各國政府能夠獲得更穩定的稅收收入，并減少稅收流失的現象。
140多個國家已承諾實施新的全球稅收協議，旨在確保跨國公司繳納最低稅率。該協議由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 (OECD) 提出，對企業利潤施加最低有效稅率 15%。該政策旨在終止在避稅天堂保護數十億美元利潤的好處。它還旨在消除對作為企業巨頭避稅天堂的國家的激勵。經合組織估計，全球最低稅 (GMT) 政策將減少徵稅不足的利潤約 80%，因為它適用於跨地域、國民所得邊界和避稅天堂結構。
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背景下，GMT稅收協議的達成被視為全球合作的積極信號。截至目前，多個國家已承諾實施新的全球稅收協議，旨在確保跨國公司繳納GMT。
麥肯錫公司和世界經濟論壇於2024年在達沃斯發布的全球合作晴雨表揭示了國際合作的現狀。報告指出，盡管當前全球面臨多重挑戰，內向、兩極化和分散化的趨勢依然顯著，但全球合作仍然是可能的。GMT協議表明，全球合作與競爭可以并存，且近年來多個新達成的貿易協議在兩極分化的背景下提供了樂觀的前景。因此，GMT向全球各國都釋放出一個“積極變好”的訊號。
然而，巴黎政治研究所副教授在題為“稅收動態”的會議上卻表示，雖然GMT協議是邁出的良好第一步，但對於解決國家和全球稅收結搆的整體不公正問題仍然不夠。他指出，“我們距離解決全球稅收正義問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15%的最低稅率仍然低於世界上大多數國家中小型企業所支付的稅率。因此，我們確實需要修補稅收體系頂層的這些漏洞。”
展望未來，全球合作將面臨嚴峻的挑戰和機遇。當前，全球經濟面臨下行壓力，各國政府之間的競爭加劇。如果曾經被視為避稅天堂的地區不再為企業增加利潤提供便利，那么在利潤驟減的背景下，跨國企業是否還能繼續生存，仍然是一個巨大的未知數。
在這種經濟和政策變動的背景下，作為聰明的投資者，我們不應停留在靜態的視角上，而應動態分析全球政策和經濟環境的變化。企業如蘋果和谷歌的戰略調整反映了他們在政策制定者、監管者和市場參與者之間不斷博弈的復雜局面。這些跨國公司在應對不斷變化的全球稅收政策時，展現了靈活的戰略應對能力，同時也揭示了政策調整對企業利潤和運營模式的深遠影響。因此，我們需要時刻關注政策動態和經濟趨勢，以便在復雜多變的全球環境中做出明智的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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